兒子小時候,我常陪他一起看卡通影片。我們母子倆最愛看的是”Winnie the Pooh”。可愛的小熊Pooh Bear 穿著一件小紅衫,挺著圓滾滾的大肚皮,住在百畝森林裡,和鄰居小豬、小老虎、小兔子過著快樂無憂的日子。小熊最愛吃蜂蜜,常常提著一個水桶去採蜜。為了要吃蜜,搗了蜂窩,被蜂群追逐飛奔逃命。看到密密麻麻的蜂群嗡嗡作響,胖嘟嘟的小熊連滾帶爬,母子笑成一團。
家園裡較偏遠處,也見過幾個蜂窩,離住屋遠,不打擾我們,我們也不打擾牠們,相安無事。
其實應該說,我們歡迎這些會傳授花粉的昆蟲動物,牠們是地球上對生態及產業經濟最有貢獻的一群,包括蜜蜂、蝴蝶、甲蟲、蛾、蠅、鳥和蝙蝠。人類的食物大多依賴牠們,特別是蜜蜂。
地球暖化,氣候變遷以及殺蟲劑的廣泛使用,已經大大地威脅到牠們的生存。
我們造園的一個原則就是鼓勵牠們來,更歡迎牠們住在這裏。
荷花池邊,竹林坡上,有一塊人造山石,形態奇特,嶙峋怪異,配上池塘裡亭亭玉立的蓮花和優美華麗的錦鯉,別有一番意境。直到有一天,看到一條黃色的長蛇在附近爬行,明知道是無毒、花園裡較常見的爬蟲,也不希望這塊中空假石成為蛇窩,於是把它移至離住屋較近,兩個大理石花盆的中間。經常有人在附近走動,蛇會嗅出人味,不會出沒,也不會去假石內築窩。
蛇沒有來,迎來的是蜜蜂。假石有兩個小洞,我用小石頭塞住,還是不夠緊密。大理石花盆內裝的是水養的鐵線蓮,加上附近山坡上種滿了迷迭香和薰衣草,都是蜜蜂最愛的花卉,有水源、花粉、花蜜、香味、氣候土壤適宜,就如歐陽修的詞,百卉爭姸,蝶亂蜂喧,牠們喜歡住在這個假石裡了。蜂兒們從石洞中鑽進鑽出,嗡嗡嗡,嗡嗡嗡,來匆匆去匆匆地做工。我們在附近修剪花草,或摘棚架上的葡萄,牠們就來湊熱鬧,左右上下飛來飛去。園丁敬而遠之,不願靠近那片園地了,必要時,只敢一早一晚,趁著蜂兒們還未出巢或已經回家休息,才整理附近的庭園。
為了營造一個舒適友善的家園,我們做了適度的配合。絕對不用殺蟲劑和除草劑是首要之務。草地不可能綠油油,完美無雜草,像地毯一樣美麗了,因為蒲公英和酢漿草東竄西長,它們的花朶蜜蜂喜歡,要留下來。春暖時節,山坡上開滿黃色的芥末花,四月中政府會來空拍照相,需要清除乾淨,避免山火,否則會拿到罰單。我們儘量拖延,直到芥末草枯花乾才拔除,讓蜜蜂有多一點時間大快朵頤。菜園裡,我們會讓一些蔬菜香料熟過頭,開花結子,像是九層塔、洋蔥、青蔥、蒜苖,蜜蜂喜歡它們的花蜜。花園裡栽種的花卉植物也多是蜂蝶所愛,大波斯菊、向日葵、紫苑、西洋櫻草、薄荷都是,也顧及到四季都要有各種花開,並且儘量一叢叢地,而不是分散栽種,才容易吸引蜂蝶鳥蟲來光臨,經常有蜂圍蝶陣的景象,更希望看到蜂游蝶舞的熱閙。牠們也善意地回報,努力地傳播花粉,數年下來,園裡草木扶疏,花繁茂密,已經是”月月有花開,季季有水果”。
前年夏天,青少年女子足球隊的十個孩子到家裡的草地練習踢球,這些七歲到九歲的運動好手非常活潑。踢完球,帶她們到花園各處逛逛。怕她們被蜜蜂螫刺,特別指出這塊巨石的位置,請她們保持距離。不説還好,一聽到石頭中空,裡面是蜂巢,立即施展踢球的速度,蜂湧而上。這正是最好的機會告訴她們蜜蜂的重要性,也送給每個孩子一把用迷迭香、薰衣草和向日葵做的花束,讓她們記住這是蜜蜂喜愛的花朵,最重要的是帶回家一個訊息,請不要在自家庭園噴灑殺蟲劑,蜜蜂一沾到必死無疑。
去年情況有點改變,我被蜜蜂叮了三次,這是以前從未發生的事。額頭、眉毛和手臂,被叮處疼痛紅腫灼熱,奇癢無比,不一會兒,就腫了一個包。刺拔出來,用溫水冲洗,再冰敷, 過了大半天才好。李商隱不是説,紫蝶黃蜂俱有情,怎麼就無情地追著我不放?蜂蝶隨香,我身上沒有塗抹什麼香水,更沒有激怒牠們,發生什麼事了?
外子常常説,他小時候家住郊區,四處是農田。家中後院的竹籬笆種了牽牛花,頑皮去摘花,曾經被又黑又大的虎頭蜂螫過,那種痛苦比被黃蜂叮咬厲害多了。
蜜蜂會叮人,一般是因為覺得自己,或蜂巢受到威脅,需要防禦。還有一説是,蜂巢太小,太擠了,想換大房子,會出來求救,請人幫忙找大一點的地方。
蜂棘呈針狀,有長長的倒鉤,一旦叮入人體,蜜蜂無法拔出,自己的一部分腸子也跟著脫離。所以蜜蜂叮人後,也無法存活。為了群體的安全,犧牲小我,完成大我。連接蜂棘的腸子會產生毒液,被螫到的部位才會感覺痛癢紅腫或灼熱麻木。所以古人說”人知口中甘,誰料腹中毒”。
雖然談不上是”蜂患”,也相當干擾我們的戶外活動。一般的做法是請蟲害防治公司移走蜂巢,但是他們會先殺死蜜蜂,我們做不到。也可以請專家來,不殺蜜蜂,帶走蜂巢,蜂蜜留下。
正好有一位朋友Matthew,祖傳三代養蜂,他是石蠟企業家,更是養蜂達人。他贊助南加州基督教大學Concodia University 生物系的養蜂計劃,並且協助教學。宴會有Matthew在座,絕對不會冷場。他幽默風趣,知識淵博,一説起養蜂的故事,或蜂蜜辨識的方法,大家都聽得津津有味。這個年頭,人人注重健康、養生、自然、有機,他一打開話匣,全座豎耳傾聽。
聽到我們的描述,Matthew二話不說,帶著在大學主修生物的的兒子Jack,全副防護裝備和成套移蜂工具到達。我們只需要準備容器裝蜂蜜。
Matthew 父子倆穿著白色連身連頭罩面盔衣褲,長手套鞋套,拿著白色藍蓋的人工蜂房,外加一副煙薰器,準備掀起巨石。我們退後幾尺,屏息以待。
一掀起假石,裡面竟然有十五個天然的蜜蜂巢框(honey frame)。一般養蜂人用的人工蜜蜂巢框會聚集大約四千隻蜂,園中這個巢框是蜂兒們因地置宜,在石頭內築成的,估計大約有七萬隻住在這裏。看來他們真的需要換一個大房子了。
Matthew將蜜蜂移入人工蜂房的過程中,成百成千的蜂在他們周圍飛舞攻擊,點燃熏煙器,蜜蜂聞到煙味,以為附近失火,要趕快搬家。就像人們逃難時要打包帶走糧食一樣,牠們儘量吸吮蜂巢內的蜜,準備撤離。吸滿蜜的蜂兒,肚子會變直,無法叮咬人。蜜蜂叮人時,肚子是彎曲的。
養蜂人經常會被叮咬,根據西元兩千年University of Vermont 的調查報告,美國養蜂人甚少罹癌,也少有類風濕關節炎等免疫系統疾病,或者花粉熱等過敏性症狀。道理是,蜜蜂採集各種花粉花蜜,加上蜂體內的酵素,用翅膀搧去大部分的水分,精製成含水量僅百分之十八的蜜。被蜂叮刺,雖有毒液侵入,同時也吸收了花粉和花蜜的精華,刺激體內的免疫系統起而對抗,常被叮咬,免疫功能增強,較不易得病。Matthew說,常吃蜂蜜也有類似的效果,可惜的是,市面上出售的很多不夠純,效果自然大打折扣。怎麼辨識呢?他説,以湯匙取些蜂蜜拉起,蜜絲越拉越長,如果很快斷掉,就是摻了糖水,不夠純。Matthew説他自己每晚睡前,一匙蜂蜜配溫水,睡足八小時,一覺到天亮。中醫有句話,”朝朝鹽水,晚晚蜜湯” 也是説蜜可以增進睡眠品質。很多人都推祟紐西蘭的瑪努卡(Manuka)蜂蜜,或是土耳其的安澤(Anzer)蜂蜜,各有其好處,為了抗花粉過敏,也許居處當地生產的蜜較有效。
Matthew把蜂后和大多數的蜜蜂移轉到他帶來的人工蜂箱後,將石頭內的的天然蜂框交給我們。上面的蜂蠟和蜂蜜都分裝到十幾個七十二盎司裝的大玻璃罐內。蜂蜜在常溫下可以保存很久,我們可以慢慢享受。
為了怕出外工作的工蜂回來找不到家和家人,人工蜂箱特地留在石頭旁邊兩天。這兩天就看到工蜂忙著汲取石中剩餘的蜜,進進出出地搬移到人工蜂房內,幾個小時就搬得乾乾淨淨。人工蜂房帶走七萬隻蜂兒,我們看著蜂去石空也依依不捨。還有少部分蜂兒,念念不忘舊家,不願跟著蜂后遷移,每天仍然繞著那塊石頭飛舞。
被帶走的蜂房內只有一隻蜂后,壽命較長,可以活三至五年,負責產卵。一般工蜂或雄蜂活三個月。工蜂就是辛勤工作採花蜜的重要角色,雄蜂體形比工蜂稍大,尾部沒刺,其中一隻飛得最快的會追上蜂后交配,平日只吃蜂蜜不工作,英文和游手好閒的懶人同一個字-drone。
這些蜂兒將住在Matthew指導的大學裡,學習養蜂的學生一定會善待牠們,我們不擔心,只是頭痛要把這個石頭移至何處,很快地能有新的房客入住,也不干擾我們的作息。
朋友Matthew姓彭,本業之外,積極地推廣有關蜜蜂的知識,也努力地培養蜜蜂,蜜蜂是人類最好的朋友,人卻不了解而害怕逃避甚至傷害牠們。紐約有位壁畫家Matthew Willey,他從地板上躺著的一隻生病的蜜蜂,領悟到蜜蜂和蜂巢深刻的關係,從此致力於推廣一個理想,也是一個運動,”The Good of the Hive”。從2008年開始,他親手在世界各地畫蜜蜂,目標是五萬隻,因為一個蜂巢內住五萬隻蜜蜂是最適當的。他説,蜜蜂喚醒他去了解一個真相,人類和世界萬物是息息相關的,蜜蜂只是一個象徵,畫中的蜜蜂其實也是我們自己。
石中蜜
阅读完后, 除增长常识外, 很喜欢娓娓道来的叙述,有一种祥和, 惬意,与人心静与遐想。非常好!
十分精彩的故事,又增長了知識,很感謝妳的分享!